叶婉儿刚回到马厩旁的破屋里,就看到墙角新出现的一个青瓷药瓶,瓶身上刻着萧王府的徽记,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冷光。
猜到送药的人是萧景琰,她伸手拿起药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时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出了窗外。
“啪——”
瓷瓶碎裂的声音在门外的喧闹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叶婉儿望着屋外四散的瓷片,这才想起今日是元宵灯会,府里从早上就开始张灯结彩,下人们议论着王爷要带王妃去赏灯。
她费力扒开发霉的被褥,那里藏着一块偷藏的火石和几片枯叶。
这是她这半个月来,每次被派去打扫马厩时偷偷攒下的。
夜幕降临,王府里的喧嚣渐渐远去。
叶婉儿从草席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破布条,轻手轻脚地溜向马厩。
寒风刺骨,她冻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马厩里如今只剩两匹白马,叶婉儿颤抖着手,将浸了油的破布条绑在其中一匹枣红马的尾巴上。
她的手伤未愈,动作笨拙,好几次差点打不成结。
“乖……别动……”她轻声安抚着焦躁的马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火石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马厩里格外清脆。
第一次,没点燃。
第二次,火星溅到她的手指上,烫出一个新的水泡,她哆嗦着收回手,有些气馁地皱了皱眉。
第三次,枯叶终于冒出了青烟。
火苗“腾”地窜起来时,叶婉儿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白马受惊嘶鸣,后蹄猛地扬起,差点踢中她的肩膀,她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那匹马带着燃烧的尾巴冲出了马厩。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有一匹马发疯了!”
“怎么回事?马厩的小厮呢?人呢!快救火!快让马停下来!”
远处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叶婉儿趁机奔向王府最西侧那个被荒草掩盖的涵洞——这是她半个月前打扫庭院时偶然发现的,洞口长满青苔,隐约能看到外面的光亮。
涵洞里的水冰冷刺骨。
叶婉儿刚踏进去就倒吸一口冷气,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污水没过胸口,水下尖锐的碎石划破了她的小腿,可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往前挪动,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那边看看!”
“马跑到东院去了!”
“别管马了,先救火!”
有叫喊声越来越近。
叶婉儿加快速度,污水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终于摸到了涵洞另一端的边缘。
她挣扎着爬出洞口,浑身沾满淤泥和血污。
远处王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隐约还能听到混乱的喊叫声。
叶婉儿顾不上查看身上的伤口,踉跄着向城外方向跑去。
此时长安街上灯火如昼。
萧景琰正陪着柳如霜赏灯,忽然瞥见街角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他下意识就想追过去。
“王爷?”柳如霜拽了拽他的袖子,“您在看什么?”
萧景琰皱眉望向那个方向:“那边好像……”
“哎呀,那边的灯笼好漂亮!”柳如霜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反方向走,“王爷,你就陪妾身去看看嘛。”
萧景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他摇摇头,将不安感从心头处赶走,任由柳如霜拉着他走向灯市。
叶婉儿躲在巷子阴影里,看着萧景琰和柳如霜离去的背影。
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转身向城门方向快步跑去。
城门口的角落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叶婉儿按照父亲信中的描述,轻轻敲了三下车辕。
“小姐?”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叶婉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在看见这张数字的面容时骤然滚落。
老车夫看清她满身的伤痕和泥污,连忙将她扶上车。
“老爷都安排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小姐别怕,老奴定会护你周全。”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时,叶婉儿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长安城。
巍峨的城墙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而她终于逃出了它的利齿。
她摸了摸袖口,那里藏匿着她用油纸细细包好的信件和银票。
除了这些,现在的她一无所有,只剩这条捡回来的命。
“爹,娘……”叶婉儿终于止住了战栗,哽咽着喃喃自语,“我走了。”
这一次,她定会听从爹娘的话,逃离这里,再也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