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福州三坊七巷的“爱心树”成了“网红”,南后街上人潮涌动,至晚不歇;只有在清晨,才能于寂静的文儒坊中闻到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而若想体验全天候的安宁,被誉为“福州旅游遗珠”的马尾区才是佳选——就连1896年3月,作为法国驻福州代理领事赴榕的保罗·克洛岱尔,乘船从闽江口西行,眺望马尾,最终在烟台山靠岸,从而开启他多年的“福州叙事”。
克洛岱尔曾言及的福州,“阳光,以及这个地区的富饶,都没有使我失望”——百余年后的景象也是如此:又高又壮的榕树使人不断抬头仰望,加上湿润清新的空气,让拥有绿意与水色的福州成为一座“护眼”城市。

三坊七巷里被修剪成“爱心”形状的网红榕树 摄影 孟慧忠
坊巷旧时光
榕城遍植榕树,逾16万株榕树将历史时光写在街头巷尾。出身于三坊七巷的冰心就写过:“对于我,故乡的‘绿’,最使我倾倒!无论是竹子也好,榕树也好……其实最伟大的还是榕树。它是油绿油绿的,在巨大的树干之外,它的繁枝,一垂到地上,就入土生根。走到一棵大榕树下,就像进入一片凉爽的丛林。”而在克洛岱尔眼中,代表顽强、坚毅品格的榕树,是“生长在此的巨人”:“一个植物界的赫丘利,它威风凛凛,稳稳站在它那艰辛劳作的纪念碑之中。难道不是它,这被缚的庞然大物,战胜了土地的固执而又吝啬的抵抗吗……”
在诗人和剧作家眼中,树与人互通互证,他甚至断言:“人难道不就是一棵行走的树吗?”历史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的三坊七巷,作为精英阶层聚居地,自然蕴藏众多“行走之树”:早在西晋,南渡至闽的中原士族即定居于此,北宋商贸中心南移,及至南宋,朱熹集理学之大成,更使福州学风日盛、书院攒立,这里先后出过10位尚书、10位总督、3位海军总长、151位进士以及众多文人学者。延续至今,虽然因缺少直观遗痕使得身处其中难以感知其近代历史价值,但由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与杨桥巷、郎官巷、安民巷、黄巷、塔巷、宫巷、吉庇巷组成的三坊七巷,仍然回荡着林则徐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觉民的“为天下人谋永福”——这里曾经的沉思和呐喊几乎托起一个时代。

朱紫坊 摄影 孟慧忠
若想真实触摸福州湿润的空气,从人声鼎沸的三坊七巷向南走走,步入西接八一七路、北临安泰河的朱紫坊,踏上坊内的青石板路,在树影斑驳、坊路交错间寻幽访古,更是惬意。
《榕城景物考》记:“唐天复初,为罗城南关,人烟绣错,舟楫云排,两岸酒市歌楼,箫管从柳荫榕叶中出”,描画始建于唐的朱紫坊兴盛之景;其名则要追溯到宋时,通奉大夫朱敏功四兄弟居于坊内,皆登仕版,一时朱紫盈门,得名“朱紫坊”。及至近代,这里更有“海军巷”之名,特别是坊内22号的萨氏民居,如榕树枝叶般英杰辈出:中山舰舰长萨师俊、物理学家萨本栋、法学家萨孟武、化学家萨本铁,还有历任清代海军大臣、民国海军总长的萨镇冰,作为海军名将,见证百年家国历史。

朱紫坊萨氏故居 摄影 孟慧忠
编户植榕,暑不张盖,今日安泰河边依旧古榕成荫。坊内26-28号门前巨大榕树“龙墙榕”高30米,荫及安泰河两岸,相传植于唐末天复元年(901年),树冠下斑驳光影洒落河面,自有枕水而居的静雅氛围。曾巩的《夜出过利涉门》写安泰河、朱紫坊一带市井风情:“红纱笼烛照斜桥,复观翚飞入斗杓。人在画船犹未睡,满堤明月一溪潮。”如今榕柳繁茂、粉墙黛瓦的朱紫坊,繁华归于静谧,没有八一七路上似乎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人们能沿着坊内交错的十条小巷,不紧不慢地走入茂盛的时光中。
马尾港“幻象”
1926年12月,郁达夫自广州乘船返沪,中途风阻,避入福州马尾港。他在《恋爱日记》中写道:“翌日上船去马尾看船坞,参谒罗星塔畔之马尾忠烈王庙,求签得第二十七签,文曰:‘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山明水秀,海晏河清。’是日为冬至节,庙中管长,正在开筵祝贺,见了这签诗,很向我称道福利。”
郁达夫此番所见之罗星塔,是闽江下游白龙江与乌龙江交汇处的门户地标,亦为国际公认的海上航标,七层八角的石塔相传为南宋柳七娘为纪念亡夫所建,在罗星塔附近可以俯瞰马尾港烟雨蒙蒙的景色。

罗星塔与马尾港 IC Photo 图
而郁达夫所参谒的马尾忠烈王庙,即在从罗星塔步行十分钟路程的马限山脚。1938年被日军炸毁、1984年重修后的马尾昭忠祠,五楹并列,前后两进,红墙碧瓦,大殿正中陈列马尾海战与甲午战争中福建水师阵亡将士英名录,梁上高悬萨镇冰题、沈觐寿书“碧血千秋”金字匾额——1884年中法马江海战结束后,两岸民众协同官兵打捞烈士遗体五百余具,大部分血肉模糊无法辨认或无人认领,被分为九冢,就近掩埋在马限山麓,次年福州船政大臣张佩纶奏请在烈士墓旁建造昭忠祠,1886年落成——郁达夫所拜观之祠,是1919年重修、将两次海战烈士合祀后的“近代海军精神圣地”。而今出昭忠祠边门,沿石径前行,就是烈士陵园,翠柏环绕,陵前立有碑亭,亭中石碑上刻着“光绪十年七月初三日马江诸战士埋骨之处”。
青山处处埋忠骨,吕翰、陈英、许寿山、邓世昌、刘步蟾、林泰曾、林永升、黄建勋、林履中、邱宝仁、叶祖珪、李和……清末反侵略海战中,绝大部分指挥官都是福州船政学堂出身,出现几乎由“船政学堂将领”一统晚清海军界的“无闽不成舰”局面,自然与1868年马尾船政学堂的建立有着必然联系。

马尾昭忠祠 摄影 孟慧忠

马尾昭忠祠陵园 摄影 孟慧忠
自马限山走出船政时空隧道,拥有许多船政建筑遗迹的中国船政文化城便在眼前。位于闽江下游、距出海口30公里的马尾,水清土实,江面开阔,“深可十二丈,潮上倍之”,被闽浙总督左宗棠与法国人日意格于1886年择其三岐山下一片三面环山、一面临江的土地上设立福州船政局。
沈葆桢继承和发扬了左宗棠“购者权操于人,何如制造者权操诸己”的主张,强调“船政的根本,在于学堂”。1867年,求是堂艺局在福州城内白塔寺、仙塔街和亚伯尔顺洋房开学,次年迁至马尾,更名船政学堂,成为中国近代第一所海军学校。

福州船政后学堂旧影 供图 张亚萌
设厂造船、兴办学堂,马尾船政遂浮现世间,亦让孙中山称赞船政局“足为海军根基”。这里更驻有海防指挥部——1867年建成的总理船政事务衙门,建筑群虽在抗战时遭毁,仅存官厅池一口,但复建后其形制亦是南方衙署建筑典范;同在船政文化城中的船政前后学堂等建筑藏在宁静树影间;同治五年(1866年)建成的铁胁厂,负责制造船胁、龙骨等钢铁结构部件,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铁胁厂改为金属结构,为中国最早近代西式铁构架厂房;如今新建的“罩壳”由钢材、玻璃与铝板构筑,让厂房成为“展品”,颇富工业遗址的观赏价值。

马尾铁胁厂 摄影 孟慧忠
克洛岱尔曾写下散文《致意》,言及心里话“就像被一条三岔之江穿越而过的一大片麦穗滚浪的海洋”,这也许就是他眼中马尾的“幻象”——1909年,他乘船顺闽江而下,路过马尾,离开福州,就像他当初来到此地的路线一样,在江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百多年岁月如江水流淌,在马尾,历史之江与眼前之水融合在一起,汇成闽江之东不歇的江风。
桂花热芋泥
1936年2月,郁达夫再访榕城之时,曾因在西禅寺狂吃荔枝而腹痛难忍,当地人拿来一小蝶酱油让他喝下,腹痛遂止。想来那时他联想不到陆游与友人朱孝闻在闽江之上北岭僧舍饮酒品荔,写下“小槽红酒,晚香丹荔,记取蛮江上”的情致了。蔡襄在《荔枝谱》中记,“闽中唯四郡有之,福州最多,而兴化军最为奇特”,荔枝自是福州名产——西禅寺植有北宋天圣年的宋荔,至今每年仍能开花结果。

西禅寺宋荔 摄影 孟慧忠
克洛岱尔在《悬空屋》中写荔枝,《十月》和《十一月》里记橄榄,《走向山野》中叙甘蔗和稻米,《唯觉寺》中有作为贡品的柚子,加之香蕉、牡蛎……都是福建名产,诸多意象,构成克氏笔下富饶而诗意的南方。
他的《泉水》中亦出现茶树。五口通商后,各国商人纷纷到福州投资,彼时从事进出口茶叶贸易的洋行、茶仓集中在闽江南岸的泛船浦,福建茶叶从此地码头发船,大量销往海外——因马尾魁岐一带水位过低,大船经常搁浅,遂在罗星塔设立锚地停泊船只,外来货物换乘小船再运往市区——茶叶也像克洛岱尔彼时所走的水路一样,让泛船浦、烟台山一带成为近代世界级茶港之一。
明弘治年间,督舶太监将闽江中洲岛无偿割让给外国人开辟新港,以便番船停泊,“番船浦”之名因而出现在闽江之岸,后谐音改称“泛船浦”,福州谚语“走马仓前观走马,泛船浦里看番船”即言此,这亦是号称“江南第一大堂”的泛船浦天主堂名称之由来——于同治三年(1864年)始建、1933年重建的教堂俯瞰整体为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塔楼装有法国进口大钟,昔日钟楼报时声扬十余里。
泛船浦天主堂的钟声,自然能传到与它相隔一条闽江的上下杭。北宋时,闽江水在大庙山南冲积出两道沙痕,涨潮时人们走上痕,退潮时走下痕;随着沙痕变成陆地,人们口中的“上痕”“下痕”逐渐变成“上航”“下航”,又衍化成“上杭”“下杭”。五口通商之后,位于旧城与烟台山之间的上下杭迅速崛起,成为各类货物集散地,街区也逐渐从临江的下杭街向临山的上杭街扩展,形成上杭街以居住为主、下杭街以商业为主的布局特征。
如果说三坊七巷的历史带有典型的官宦文人气息,上下杭则更多承载着福州的市井烟火,作为各地商人歇脚、聚会、洽谈之所的南郡会馆、建宁会馆、永德会馆等二十余座会馆曾遍布上下杭,黄恒盛布行、义美京果行、生顺茶栈、蔡大生鞭炮行、建新隆纱布栈……到处是银行、钱庄、商行、货栈……民国时期这里达到鼎盛,聚集二百六十余家商行,经营物资达五百余种。
在作为上下杭主入口的三通桥上向西而望,有船游弋时更有小桥流水的江南氛围。三通桥北侧即是张真君祖殿,昔日谚语“圣君殿水两头涨,涌出黄金滚滚来”,即言三捷河(星安河)两头均连通闽江,涨潮时闽江水南端从新仔桥流入达道河至三捷河,西端由后田流入三捷河,汇聚于张真君祖殿前形成汇潮景观。而今虽然不能得见汇潮,但三通桥与张真君祖殿等处依旧热闹;新旧并置的上下杭留下的是江南温婉水乡印象,上下杭路之间交错的隆平路、延平路的深巷里,阳光洒在餐厅、文创店和老宅民居之上,景象更加温柔。

上下杭河道 IC Photo 图
上下杭与烟台山之间,闽江水彻夜不停东流。在闽江江心,中洲岛的水上城堡如海市蜃楼一样梦幻。说来福州不只有“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的硬菜佛跳墙,还随处可见热乎乎的亲民小食桂花芋泥,一边品尝一边欣赏中洲岛的落日,不仅不会像郁达夫那样闹肚子,还会让人想起林洪在《山家清供》中记载的围炉烤芋:“深夜一炉火,浑家团栾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那是独属于福州的慵懒和温柔。

在闽江江心,中洲岛的水上城堡如海市蜃楼一样梦幻。 IC Photo 图
沉醉的春风
福州市中心于山西麓的定光寺就是求是堂艺局教学点之一,毗卢殿前树上挂着风铃,风吹之时叮当之声颇为治愈。古称“三山”的福州即因核心城区的屏山、乌山、于山而得名;明清以后,南门以南的茶亭、中亭街、上下杭及闽江两岸,均成为繁华区。以时间叠合空间而构成的福州中轴线,至南端抵达烟台山。
虽然海拔只有41.6米,但烟台山可南望五虎、北眺三山,具“苍山烟霞、高丘低江”之景,是老福州传统中轴线序列的结尾,更与隔江相望的上下杭合称“南台”。烟台山脚闽江流碧泻玉,山上梅花盛开十里——清人林直在《藤山梅花歌》中言“藤山十里梅花村,花开香气摇心魄”——因其山脉一起一伏,如瓜引藤,故名“藤山”;后又得仓前山之名:洪武年间,藤山北麓始设盐仓,至嘉靖时,商人已创私仓百余所,故名“仓前山”;至于烟台山之名,源于戚继光曾在山顶设防倭烟墩报警台,如今还在烟台山公园中。

清代福州城,远处可见定光寺白塔。 供图 张亚萌
鲜少游客的马限山不只有昭忠祠,亦散落着英国副领事署、梅园监狱、圣教医院等不少近代建筑;而已成为榕城网红的烟台山的西洋建筑更是不胜枚举。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福州正式开埠后,西方商人、传教士在此租地建房,遂发展成为福州使领馆区和外贸基地,为烟台山留下17个外国领事馆、百余座洋行、多座教堂、3家教会医院、11所教会学校、无数西洋风格居所;福州官僚与富商大贾也随之在此构筑许多具有西方或东南亚风情的园庐、别业与山庄,一时风气大开。而今吸引游人往来的乐群路周边,乐群楼、美丰银行、美国领事馆、闽海关税务司官邸、法国领事馆等建筑皆颇有情调。

烟台山原美国领事馆旧址 摄影 孟慧忠
公园路、对湖路、麦园路、亭下路……纵横小巷街道之上,红砖绿树曲径通幽,山房小筑隐匿翠荫。因戚继光率军于此搭建马厂而得名的马厂街只有短短450米,却有梦园、可园、以园、硕园、爱庐、忠庐、拓庐等12座民国时期洋房,叶圣陶、胡蝶等都在此留下过风华岁月;1928年8月,林徽因与梁思成回福州探亲,择可园而居。藏在城市深处的老街区总有一种独特魅力,在绿竹、芭蕉、罗汉竹和芒果树后,见证了历史过往的建筑优雅地端坐在阳光下,颇适合在此地消磨“理想的下午”——1923年,住在烟台山上的叶圣陶看到:“仓前山差不多一座花园、一条路、一丛花、一所房屋、一个车夫,都有诗意。尤其可爱的是晚阳淡淡的时候,礼拜堂里送出一声钟响,绿荫下走过几个张着花纸伞的女郎。”

烟台山马厂街 摄影 孟慧忠
烟台山的绝妙凝练在黄昏时刻。1932年,萧乾在《蚕》里写道:“江边的苍前街‘当当’的车铃和‘呱嗒儿呱嗒儿’的木屐声还是那般清脆。”四年之后,郁达夫再访榕城期间先住南台青年会楼上,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推窗一看,就看见了那一轮将次圆满的元宵节前的皓月,流照在碎银子似的闽江细浪的高头。天气暖极,在夜空气里着实感到了一种春意,在这一个南国里的春宵,想该是‘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时候了。”
彩色的天堂
入马厂街而得宁静,若想体会出则繁华,平行于闽江、串联多条南北巷道的仓前路自然是不二之选。这里已然见不到盐仓商帮的踪迹,但潮流品牌的入驻把情调拉满,网红店中更是茉莉香气氤氲——自西汉闽越国时期经海上丝绸之路由古罗马、波斯、天竺到福州后,茉莉出现在福州人的生活中已逾两千载;自古佛教文化氛围浓厚的福州,人们以茉莉敬神,品茉莉花茗,“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
浸润着花香、绿意与水汽的城市,总会从琼花间漏出一点蜜来,给人留下甜的诗意。这遍植茉莉的“琼花玉岛”,在作为天主教徒的克洛岱尔眼中,就是上帝赐给世人的另一个迦南——他曾在从福州乘船至沪期间写下《风景》:“清晨,我们的船离开了玫瑰和蜜的颜色的土地,驶进大海那低沉而柔软无力的烟雾之中。”

烟台山克洛岱尔故居 摄影 孟慧忠
烟台山乐群路23号的老洋房,曾是克洛岱尔在福州的故居。这座始建于1891年的建筑1893年成为天主教会临时公署,19世纪末20世纪初曾租给法国领事馆作为住宅楼,克洛岱尔后来津津有味地回忆道,“只要闭上眼睛,我立刻觉得自己还在我福州家里的游廊下面,午后清风徐来,分外凉爽”。历经美孚洋行、福州扶轮社、中国救济总署福州分署、齐鲁大学医学院临时处所等多重沿革,如今这里建筑改造停滞,门窗被砖石封堵,只有墙头恣意攀缘的藤蔓,见证着悠长的过往。
围挡建筑的外墙上写着克洛岱尔的“金句”:“这是一个有着玫瑰和蜜的颜色的地方”,而触摸过烟台山洒落的斑驳日光就会感到,更该写下的是1921年他途经香港时留下的诗句:“啊,就让我最后一次融入我背后这个充满欢乐与痛苦的地方!就让我再度证实一下福州,以一种回顾和怀旧来重访。”
1895年抵达中国、在华旅居15年的克洛岱尔将福州形容为“彩色的天堂”。创作于驻华时期的散文诗集《认识东方》和以自己在中国的经历为背景的戏剧《正午的分界》,让福州始终都是克洛岱尔的描述客体和抒情对象。相比维克多·塞加朗、亨利·米肖、圣-琼·佩斯、吕西安·博达尔等曾经旅居中国的法国文人,长年旅居上海、汉口、北京、天津、福州等地的克洛岱尔,如余中先所说,自他开始,“中国文化进入了法国文学”——在他之前,法国人所熟知的中国几乎全都来自在华传教士著作,而自他之后,才有不少典型意义的文人作家以文学形式反映他们对中国文化的“触摸”。

烟台山江心公园 IC Photo 图
下着太阳雨的烟台山,石板和老厝木头的味道被水蒸气带出来,葱茏的绿叶表面流淌银亮阳光,就像郁达夫笔下的江水。在绿意的“浸泡”中,克洛岱尔又写到榕树:“这榕树像阿特拉斯似的稳稳地站在那儿,挺着弯弯扭扭的主干,还有肩膀和双膝,仿佛正扛着天宇的重担……我们转了个弯,换了方向,经过一条曲折的小路……我们走进了满目荒榛的墓地。”克洛岱尔故居附近曾有一大片墓园,让他能够享受遗世独立,“我这个死者的客人,久久地谛听着远方那片嘈杂声,发自生命的喧哗”。
而今让他思索人之生死的景致已然不复存在,只留下曾出现在他笔下的乐群路2号石厝教堂,这座1856年由福州英国侨民集资筹建的榕城现存最古老教堂,由蓝灰两色花岗岩搭配砌成,教堂前植有一银杏一香樟,依然遒劲挺拔,到了冬日新年前后,则满院披金凝翠,堪称能与三坊七巷的爱心树并列的福州最经典景致。
张亚萌
责编 杨嘉敏